导语:
修改发表于2025年06月04号 03点 阅读 5100 评论0 点赞14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茸耀(范亦铮)
安昌
乌篷船
清晨,安昌河埠头,船老大一脚踩住青石板的湿苔,另一脚已经跨进乌篷船。他摘下毡帽冲我咧嘴一笑:“坐稳喽,今朝带你用脚划江南!”
这艘比五菱宏光还窄的小船,船舷离水面不过一掌宽。钻进低矮的篷子时,我差点撞上横梁——乌篷船保持着明清时期的尺寸,显然没为现代人的身高进化。
乌篷船的“乌”字藏着古越人的秘密。船篷用竹丝编成,涂上桐油,黑得发亮,像把绍兴四千年的夜色都揉进了竹篾里。张师傅抚摸着篷顶:“从前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将士们就乘这样的黑篷船夜袭吴军。”
船尾的师傅突然抬起右脚,脚趾勾住桨柄猛地一推。木桨吃水深陷,船身却像抽刀断水般丝滑前进。两岸廊棚的倒影在涟漪中碎成万花筒,晨光正给挂满腊肠的竹架镶金边。
“嘿,别的地方划船用手,这儿用脚!”师傅脚踝翻飞如舞者,木桨在他脚掌与船帮间划出悠长弧线。水波推着船从元宝桥洞穿过,桥石上“嘉庆六年重修”的刻字几乎蹭到我鼻尖。
更绝的是他左右脚能轮换作业,右手还能腾出来点烟。烟灰随风落在水面,惊起一串银色小鱼。我问他学这招要多久,他吐着烟圈笑:“我爷用三年教会我爹,我爹揍了我五年——现在全绍兴会这活的不超过十个。”
船过酱园码头时,空气突然变稠。六百只陶缸正在晒酱油,浓烈的酱香混着水腥味往毛孔里钻。师傅突然双脚控桨急停,船头堪堪避开垂到河面的腊鸭。岸边晾晒的大妈笑骂:“老张头,又想顺走我家酱鸭!”
转入支流时,河道收窄成一线天。师傅改用左脚单桨,船像条泥鳅贴着石墙游走。水葫芦擦过船底沙沙作响,惊起白鹭从芦苇丛直冲云霄。他突然哼起莲花落,沙哑的调子撞在百年石桥上,溅起满河碎金。
四十分钟的航程,师傅的布鞋始终干燥——真正的高手连水花都驯服。靠岸时他亮出黝黑的脚底板,老茧厚得像船板年轮:“这双脚划过三代人,比GPS还认得安昌的水路。”
信纸作者:吴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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