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轶事   

       小偷，古而有之，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人见人骂。一度成为好吃懒做、好逸恶劳者发家致富的一种职业，为人所不齿。

       武侠文化捧红了小偷，古龙、梁羽生妙笔生花，浓墨重彩，影视推波助澜，更是渲染出一片浓烈的江湖气息，侠盗楚留香、千手神偷姬小凤被武侠迷崇拜得五体投地。民间传说中的燕子李三，被贴上行侠仗义的标签，传得神乎其神；一部《天下无贼》，贼心思悔向善，完成了自我心灵救赎。被人憎恶的小偷，娱乐化下实现了角色逆转，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话题。      小偷又名扒手、三只手、梁上君子。古代小偷“开天窗”、“开窑口”、“掘冢”、“踏早青”、“白日闯”、“白日鬼”,使尽浑身解数；现代小偷创造出“羊儿”、”地道”、”手榴弹”等一个个行业术语；团伙之间“匠人”、“钳工”、“上车找光阴”互道雅称。80年代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初期阶段，小偷遍地，犹如蝗虫。当年当之无愧的小偷行业翘楚，全国第一贼王“黄瘸子”黄庭利，曾偷遍我国36趟火车专列，呼风唤雨，风光无限。小偷行业间甚至举办“年会”交流，开办“小偷公司”，培训炉火纯青的“口含刀片”等偷盗技术，其猖獗其肆无忌惮可见一斑。

      骨子里集懒惰、贪婪、凶狠于一身的小偷，肆意妄为，不可一世，一副恬不知耻的“奈何我的？！”混蛋模样。小偷喜欢的“工作地”，集中在人山人海的火车站、摩肩接踵的商场、密不透风的公交车等人流密集的场所。当年邯郸主城区至黄粱梦的公交线路，站牌下或衣冠楚楚或胳膊上搭着一件外套幽灵一样出现的小偷，乘客避之不及。“兔子不吃窝边草”，小偷察言观色，看菜下碟，对外地旅客穷凶极恶，没有一丝心慈手软，甚至于亮出砍刀公开抢劫，乘客摄于小偷淫威，均抱以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敢怒不敢言的心态，无形中助长了小偷的嚣张气焰。不过面对小偷，也并非所有的人都表现出软弱，我的一位远房表哥，人高马大，一脸正气，一次在摇摇晃晃的长途汽车上昏昏欲睡，两个小偷鬼鬼祟祟在车门处挤来挤去近身于他，他有所察觉后不动声色双臂交叉闭眼假寐，在小偷手指伸向上衣口袋的一刹那，他炸雷般“滚你妈X走”一声厉呵随即起身，小偷吓得一哆嗦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如果当年多几个像表哥这样的乘客，外强中干的小偷们定不会屡屡得手。外地旅客如果长途汽车上遭遇小偷，“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次两位操异地口音貌似出差人员的两名乘客，被好心的同坐提醒后发现人造革提包被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一时冷汗涔涔疾呼司机停车，没选择报警而是急匆匆下车找小偷------情急之下也蒙圈，小偷会傻乎乎地坐等他们前去理论会承认作案了吗？！钱讨不回来，挨一顿凑鼻青脸肿是注定的了。不过即使当时选择报警，估计也没什么用！当年一位同事在派出所工作的哥哥结婚，他悄悄指着一伙打扮怪异的宾客一脸神秘又有些炫耀地暗示亲友“一桌子小偷”。警察是人民的保护神，一直都是正义的化身，婚礼现场出现的小偷集团，显得另类有些不合时宜-------个别警察与小偷沆瀣一气，“猫鼠一家”，牵扯不断的关系，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了。83年的“严打”雷霆暴风令小偷噤若寒蝉，惶惶不可终日，小偷们终于有所收敛，不敢再轻易伸出肮脏的黑手，社会治安也逐渐好转起来。

      刚参加工作时，师傅们对我耳语一名留着一撇小黑胡的同事“小偷”出身，进过局子。只见他疙疙瘩瘩一脸横肉，鼻梁上架着一副当年流行的“麦克”镜，烟叼在嘴角，一根接一根“小马哥”一样吞云吐雾，身披将军呢大衣，走路一摇三晃，一看就是在“道上混的”玩世不恭的痞子。马之夜草令他洋洋自得，他不屑于普通人凭劳动所得用以养家糊口有限的工资收入，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见他正经上过几天班。偶见他和媳妇挎着胳膊走亲戚一般在单身院游荡，同事们“哥长哥短嫂子好”叫个不停巴结讨好。其妇姿色过人，皮肤白皙，一头栗原小卷一样的波浪卷，一双会说话眼眶中永远都盈着一汪水无比动人的眼睛，极富亲和力笑不露齿始终保持着一份不显山露水的矜持，魔鬼身材苗条立体得前凸后翘，衣着时髦得体，艳而不俗，气质优雅，如此野兽美女组合，羡煞众男女小青年。当年的《北京铁道报》副刊有《飞车女贼》的小说连载，“麦克镜”读得津津有味。人在做天在看，小偷职业毕竟见不得天日，“麦克镜”最终难逃疏而不漏的天网，也因此丢了之前他根本不屑一顾的“铁饭碗”。

      当年所在的车站，地处矿区，诸多不良少年逃学、打架斗殴、酗酒、盗窃、“挂货”（生拉硬拽与漂亮女孩子搞对象），混迹社会，军挎里没多少书本一把小菜刀倒是必备。跑通勤坐公交总是胆战心惊，唯恐遭遇不测，矿山小青年给我的多是“敬而远之”的颓废印象（但我的同事朋友中也不乏几位年轻有为、事业有成者，我一直为他们引以自豪。），数位年轻同事也步“麦克镜”后尘，触碰法律法规底线，痛失了工作机会，付出了不菲代价，品尝了自酿的人生苦酒。

       当年在单身宿舍，遭遇过两次被窃。一次是一把铝壶、顺手放在窗台上的信号灯、晾晒在铁丝上的一条毛料小方格裤子不翼而飞，几个月后它赫然出现在一位“三寸丁谷树皮”据说手脚很不干净快退休的同事身上，他也真敢穿的出来，不过就他那矮小的个头，肯定找裁缝剪短了裤腿。为老不尊的老家伙很有定力，对我的狐疑与逼视不动声色竭力表现出一副沉稳模样，但心中一定会翻江倒海般不自在巴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另一次是在跑通勤的一个冬夜，打开单身宿舍门后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只见钉有铁丝网的窗户被剪开一个豁口，窗户玻璃被砸，临窗摆放的桌子落满碎玻璃渣子，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书本变得歪歪扭扭，那本陪伴了我数年的《现代汉语词典》不翼而飞，我怀疑应该是附近村庄的学生所为。

       兄弟单位一名职工，獐眉鼠目，形象猥琐，人送绰号“六指”。一次天窗维修，他违章作业道岔处忘记插木楔，信号楼与现场联系不彻底，扳动道岔时“六指”手指被挤，只听得对讲机中“啊”地一声惨叫，操作道岔的另一位同事瞬间小脸煞白额头冷汗涔涔僵住了。“完了完了，手指肯定挤酥，废了！”，旁观者震惊之余继而一脸幸灾乐祸。肇事者魂飞魄散跌跌撞撞赶到现场，“六指”已被工友火速送往医院，通过现场同事伴随着肢体语言有些夸张声情并茂地描述，“六指”当时哭爹叫娘疼得呲牙咧嘴原地直蹦，毕竟十指连心那！许是上苍对“六指”不义之举的惩罚，真是活该！万幸的时他的手指没残废掉，但愿他因此长记性，不再“好了伤疤忘了疼”，能痛改前非丢弃那身臭毛病。

       自幼喜爱花木，儿时和弟弟坐卡车千里迢迢从北京的姑姑家搬回一株仙人掌属的“山影”，当年那种植物在小县城还不多见。我家当年住在家属院的最西头，一扇带有小门沉重的木门，没能阻挡小偷翻墙越院的敏捷身手，“山影”被轻松顺走。------可恶的小偷！早知如此，说什么也得把“山影”放进家啊！懊悔、自责、郁闷，在心里将小偷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一切都已无济于事。可惜了姑姑家的那株“山影”,它一路风尘异从京城屈居小城，只在我家的小煤棚上过了一夜便不见了踪影。情深缘浅，薄情的“山影”，你怎么那么快就成了“花贼”的新宠，你忘了在颠簸的卡车上一位少年的深情注视吗？！

        二十年前在外培训期间，得知屋门被撬家中失窃，损失了几百元现金，令我痛心的是抽屉内的两块手表，一块是纪念路局安全生产若干天的订制表，因为手表款式一模一样，担心和众学员的混在一起不好辨认，加之自己有丢三落四的毛病，怕弄丢，一次也没舍得戴，没想到却美了窃贼之腕；另外一块是参加党代会表盘上刻有自己姓名的“飞亚达”，颇有纪念意义，恬不知耻的窃贼把它当成了拥有者。居家临街的楼房，白天整个单元几乎空无一人，给小偷行窃制造了机会，简易的防盗门门锁对小偷而言无异于摆设，不费吹灰之力溜门撬锁的小偷一定会暗暗嘲笑主人的傻，也难怪小偷如此轻松如入无人之境。窗户防盗网遮挡视线影响采光，擦玻璃更是不便，我一直拒绝安装，但经历过那次被窃后，我不得不客客气气地把它们请到阳台和前窗后窗，也算是亡羊补牢。每每驻足窗前，总有一种身陷囹圄之感，心情感觉憋闷、压抑，一如重度污染的铁西区浑浊不堪铅灰色的天空，似乎永无晴朗之日。

       初中时一位面容娇好却始终神色有些忧郁的女同学，家境殷实，父亲是一名不大不小的领导，一次值日时偷拿了同学漂亮的铅笔盒，受尽同学羞辱奚落，被扣上一顶“小偷”的帽子。若干年后一次同学聚会上，大家谈天说地，忆及儿时旧事，互叫绰号，嘻嘻哈哈好不热闹。一位生性豪爽不拘小节有点“二”的男同学，酒酣之际突然咋咋呼呼一声“小偷”，他醉眼朦胧中指向的那位女同学瞬间面红耳赤，仿佛被揭了伤疤，目光游离闪烁，下意识羞愧地低下头，再不无勇气抬头与同学对视，悻悻然离座而去，那一刻她始自童年的忧郁似乎更重了。当年鬼使神差下的一时冲动，注定了她一生要背负着“偷盗一次，做贼一世”沉重的心理负担，冥冥中躲不过的命运捉弄，这位女同学也够可怜。不由又想起印度老电影《流浪者》，沦为“好人的儿子一定是好人，贼的儿子一定是贼”以血缘关系来判断一个人德行谬论下的牺牲品“阿巴拉古阿巴拉古”苦中作乐的拉兹，其悲惨命运更令人唏嘘。

       梦中，也常出现自行车被窃的场景，起因应该源于当年一位同事的婚庆。由于婚前香烟准备不足，同事推出一辆崭新的“26永久”自行车让我骑着速去购买，一家门市要价高，我换过另一家门市，也就几分钟的功夫，买过烟返身出来，同事的自行车已被小偷掉包，留下一辆快散架的破车，我竟然傻乎乎地以为谁误骑，跟门市老板打过招呼后期待小偷的良心发现，真是愚拙得可笑。那位大喜之日破财的同事当时心里一定很窝火，只是碍于情面嘴上不说罢了。对我而言，败事有余的“帮倒忙”成了心结，我第二天从自家骑来一辆也算是新车的“26凤凰”弥补过失，同事死活不要。为省去几块钱，几分钟的疏忽大意，便宜了“守株待兔”的小偷，尴尬了自己，郁闷了同事，那件事真够窝囊憋屈！

     N年前搬家后又遭遇一次被窃，下班回家后北阳台墙砖地砖上清晰的鞋印和飘悠的窗纱，验证了月黑风高之夜“蜘蛛侠”踩着四楼邻居凸出的防盗网“造访”五楼我家一流的攀爬功夫。无金银财宝，无贵重首饰，除了两书橱满满当当的书，想必小偷对我的穷家寒舍多少有些失望，好在窃贼没有大动作，家中只是被翻箱倒柜稍显凌乱。以前，小偷因一无所获而对失主家砸冰箱毁电脑大闹天宫般泄愤的传闻并不鲜见，于是便有了失主在家中醒目位置放置散碎银两压上纸条哭穷恳请小偷手下留情的段子，也实属居民的无奈之举。为避免重蹈覆辙，我又一次“亡羊补牢”，不过没有加装防盗网，只是更换了塑钢窗的防盗扣，换了对小偷屁用不顶的“B级”门锁，权当给自己一份从此可以”固若金汤”，小毛贼不再光顾的心理安慰。     

  “破财消灾，破财消灾”，每次的被窃，我都会这样自嘲。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人人向往的乌托邦。兵荒马乱，曾经的贫穷，成为滋生小偷的土壤。社会发展到今天，十四亿入口的泱泱大国，温饱问题得到根本解决，奇迹般消除的“绝对贫困”令人惊叹。“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无忧富裕的生活，良好的社会治安环境，人们防盗意识的逐渐增强，“一机在手行天下”支付的多样化，无处不在的天眼系统和监控摄像头的威力震慑，铤而走险得不偿失越来越高的盗窃风险，小偷没有多少可乘之机，生存举步维艰。以前街头、公交车上司空见惯的“抓小偷”戏剧场景难以再现，这是社会文明与进步的表现，令人欣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贼心虚，“多行不义必自毙”------“失业”的小偷们终于意识到了末日来临，小偷时代的终结，开始金盆洗手，迷途知返，告别过去，重新做人。        愿小偷不再，天下无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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