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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半个世纪的淘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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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22年08月18号 06点 阅读 10474 评论0 点赞29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半个世纪的淘金梦

        儿时约七八岁光景时的一个春天。

       故乡老宅与二叔合住窄小的院落,春日暖阳懒洋洋地洒在西厢房有些风蚀斑驳的青砖上。一把漆皮剥落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位与本家关系尚好,论辈分我称为姑父识相术的长者,慈眉善目中不乏庄重肃穆,奶奶、母亲、二婶外加我和弟弟、堂弟,毕恭毕敬肃立一旁。

       众目睽睽之下被细细端详,我心里突感觉有些惶恐,目光游离,极力躲避。

       目光如炬,火眼金星,果断、迅捷,一锤定音,“这孩子将来做不来了官!”

       看过面相看手相。一只瘦弱的小手包裹进在一只温暖肥厚的大手中,沉思片刻:“指缝太稀,将来存不住钱,发不了财!”

       完了!命中注定一辈子只能受制于人,做一个穷光蛋。

       堂哥和弟弟的面相和手相都优于我。

       那一刻的小心脏瞬间感受到一丝失落,但心理上似乎又有些抗拒。“凭什么我就做不了官?!凭什么我就不能发财挣钱?!”

       于是,我不安分地开始了我的淘金梦想。

       昏暗的煤油灯下,土坯房内弥漫着硝土、黑色火药和劣质旱烟的味道,土炕上我和堂哥等廉价劳动力童工围坐着一起,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麻木机械地搓制一种被称作“老鼠屎”的玩具火器,一双渴盼发财的小手被染得乌黑。一口浅底荆条箩筐,土黄色的谷糠中醒目地滚落着一粒粒黑色的“老鼠屎”,一脸麻坑的老板唐爷爷,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这些小屁孩讲着鬼怪及黄色故事借以提神。一晚上数小时劳作,可以挣得2角钱,当场兑现,从这方面说唐爷爷够意思,从未食言拖欠过我们的“工资”。接过2角钱的那一刻是极为兴奋的,睡意全无,也没有了平日深夜出没幽深巷子的恐惧。回到家小心翼翼把钱存放进一只小木匣子中,奶奶连声催促,把我脏兮兮的小手强摁进脸盆,清水即刻成墨池。童年那些劳作后的深夜,一定睡得很香,也肯定做过挣钱发财的美梦。

       点燃后的“老鼠屎”迅速扔出后会疯狂地跳跃乱窜,麦草等秸秆堆避之不及连连遭殃,经常引发火灾。因此很快就成为打击对象,成了违禁品明令禁止生产销售,唐老板没了生意,我们断了挣钱的门道,我的发财小梦也就此夭折。

      儿时送嫁妆也可以挣得几文小钱。送嫁妆的成员,一般都是新娘的胞弟或近亲族弟。伯父家三位堂姐结婚都比较早,送嫁妆的任务我都参加过。邻村也就三里五里,每次都是步行,也不觉得累。当年物质匮乏,农村陪嫁鲜有自行车和缝纫机,多数是一个穿衣镜、两个花瓶、两只鸡毛掸子、几床绸缎面被褥、绣有喜鹊梅花的门帘之类的,条件稍好的会有一台座钟。自行车或座钟钥匙的持有者非新娘胞弟莫属,礼金有几元钱,我作为堂弟扛个门帘杆拿个鸡毛掸子什么的,顶多也就几毛钱。嫁妆礼金男女方总理事先约定好,红包包好,一手交货一手拿钱,皆大欢喜。当然也有因一言不合临时变卦爆发冲突闹得不愉快的,一个想多要钱一个不想出,打嘴仗僵持别扭,弄的双方都下不来台,不信守承诺给淳朴的乡风蒙上一层阴影。总理是想为女方争面子还是为一己之利多赚个几块钱据为己有,不得而知。

       儿时,我是舍不得乱花一分钱的------为一本7分钱的小人书,我在故乡深秋的旷野,拼命追打点弟弟的情形时常会在脑海浮现,不经意间回想起,心头总会忍不住一阵心酸。现在,这样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还了,几十元、几百元买自己喜欢的书,我从不吝啬。书,带给我一份精神愉悦,阅读的精神享受,丝毫不亚于儿时挣得几分钱几毛钱的幸福快感。

       儿时常盼着过年。过年了可以添新衣,有糖果、菱角、柿饼、黑枣等零食可吃,最主要的是给长辈拜年能得到一张或几张崭新的一角两角或五角“割耳朵票”------跟在大人身后给长辈磕头后会格外关注长辈的动作,当长辈庄重地从怀中掏出用手帕包裹的压岁钱分发时,那一刻我们小饿狼一般的目光中尽是渴盼与贪婪。当然也不全是纸钞,分得几枚硬币的时候也有。一分两分也是钱,积少成多,那时不曾有因嫌少而赌气拒绝的骨气。

       茵陈、蝉蜕作为一味中药,供销社的收购站代收,很快便成我的挣钱门道。白蒿俗称茵陈,一种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沟壑边常见,“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六月当柴烧”,茵陈具有很强的时令性,春天挖茵陈成为我童年一大乐趣。嗮干后的茵陈叶片卷曲,灰中带绿,有一股浓浓的药香,我特别钟情于它艾草一样的味道。夏天,我会像充了鸡血一样精神十足地捡拾蝉蜕。树上的蝉蜕因位置高,竹竿摘取比较费力,我把注意力转移到村头路边的庄稼地,高粱玉米棵上蝉蜕随处可见触手可及,晨曦中我喜滋滋地忙个不停,露水打湿衣衫鞋子沾满泥巴也全然不顾,每天百十个蝉蜕也收获颇丰。嗮干后鼓鼓囊囊一大厚实的塑料袋子蝉蜕,印象中最多买过两元钱。收购站的墙上张贴有不少动植物科普宣传画,也赫然出现风干的黄鼠狼标本,黄鼠狼现在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当年它们承受着“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恶名,人人喊打,可谓命运多舛。不苟言笑戴着老花镜的收购员,一丝不苟检测茵陈、蝉蜕成色质量,聚精会神秤钩秤盘称重,掀开柜台木盖,茵陈、蝉蜕哗啦啦倾入深柜中,磨得铮亮的算盘珠在其灵巧手指的拨动下愉悦而急促地噼里啪啦,口中振振有词颇为大度地递过有零有整的纸钞硬币,动作熟稔一气呵成,一笔交易就此完成,梦想成真的成就感与自豪感瞬间也会在肺腑间升腾。

       天生的草命,当年受县城小姨母卖干草的影响,盛夏我也开始了我的割草挣钱小梦。烈日炎炎,装满青草的背篓压在只有八九岁的我瘦弱的小身板上,我佝偻着身体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院子窄小光照不足,千辛万苦割草回家,再颤巍巍把草背到房顶数日翻晒,每逢阴雨天总会忧心忡忡,火急火燎跑回家爬到屋顶塑料布苫盖。有时中午也会偷跑着出去割草,父亲无奈之下用麻绳把我绑在梯子上以阻止我的疯狂。混合着阳光和泥土芳香的干草,堆放在北屋和西厢房狭窄的过道中,尚未来得及拉到县城的军马场卖掉,便随父母到县城居住,我时刻惦记着我的的宝贝干草,再回老家时发现少了不少,也不知肥了谁家的牛羊。

       比之于农村老家,县城的开销更大,经济拮据使得生活压力更大,我分明感觉得出父母脸上的愁苦。自小喜欢看书,诚惶诚恐跟父母讨钱买书,总会挨上几句“看那些闲书有什么用”的训斥,于是又蠢蠢欲动开始了我的挣钱小梦。

       钢铁厂倾倒炉渣的卡车徐徐驶来,捡废铁大军蜂拥而至,你推我搡,叫骂不迭。“我的地盘我做主”------镇上邻近钢铁厂的某街道居民先声夺人,丐帮帮主一样拥有炉渣场地不二的捡拾权,后发展为肆无忌惮盗窃面包铁,多人因此被判刑。我也曾试图捡拾废铁挣俩零花钱,但面对霸道的镇民,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近水楼台,家属院紧邻电机厂,偶尔会去捡拾废铜丝,加上在父亲工作的砖瓦厂配电室搜罗的几个废电闸,拆卸下铜闸刀、铜螺母什么的,倒也挣过几块钱。积攒“富强”、“中华”牌铝质牙膏皮,耗时长,收入甚微。改革开放初期,小商小贩给人的是一种“投机倒把”不走正道的猥琐形象,一位同学走街串巷拎着保温桶卖冰棍,收入颇丰,但一直遭受其他同学耻笑,“冰糕冰糕”的叫卖声被模仿得惟妙惟肖,几位跃跃欲试的同学终究没有迈出叫卖创收的那一步,我这个初来乍到的乡下孩子更是没有那份勇气。

      偶然在尘土飞扬的路边拾到一个烟盒,里边塞着几卷一角两角纸币,窃喜。犹豫再三,到底没有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以后再从那里路过时,像着魔一样下意识地渴盼奇迹再现,梦想能再一次天上掉馅饼,但连个硬币也没捡到过。梦中倒是出现过大把大把捡钱的情形,梦醒之后总是一场空欢喜。奶奶告诉我说梦境是反的,梦中捡钱会倒霉运,对此我曾深信不疑。

      儿时在老家老房子的墙缝墙角经常看到俗称“土鳖”的土元,有时会捉上几只玩耍,恶作剧般把土元反扣在地面上,看它们无论如何也翻不过身徒劳地苦苦挣扎。后来得知土元是一味治疗跌打损伤的中药,干品售价不低,于是便有了捉土元卖土元干的念想。母亲所在的油棉厂仓库,阴暗潮湿的环境适合土元生存,趁车间领导不注意,我会偷偷溜进去,掀开厚重的青色方砖,被富含油脂的棉花剥孕籽滋养得肥硕健壮的土元密密麻麻一片,惊恐万状,争相逃逸,但很快一个个都被扔进罐头瓶中。回到家我大开杀戒,残忍地置土元于滚烫加了盐的开水中,加盐在保鲜的同时也增加了土元的分量,收购站对此也没有异议。晾干后的土元干有一层白色的结晶,一股浓浓的药香。从重量上来说,蝉蜕和土元干没有可比性。厂长很快就发现了仓库墙根处松动的砖块,大发雷霆,要求门卫严加管理,不能私自放小孩进厂,发土元财小梦也很快就灰飞烟灭了。母亲后来虔诚地信佛,甚至到了“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的灯光”的地步,提及当年带我进仓库捉土元残杀无辜生灵的行为,她连呼“罪过”,忏悔不已。

      曾经在一次麦收时借一位同学5分钱买了一支冰棍,还钱时那位同学死活不要,我只好作罢。可冰棍举到嘴边,却突然融化,掉进尘土中,冥冥中仿佛有一种暗示。从那时起,我发誓就绝对不能沾别人哪怕是一分钱的便宜,“占小便宜吃大亏”的理念也从此入脑入心,也从骨子里鄙夷轻视那些爱沾便宜、锱铢必较之人。

       84年高考落选,心灰意冷,急于想找一份工作,经济上摆脱对父母的依赖。

       38年前入路参加工作,开始挣工资,工资38元,捉襟见肘。

       92年调回居家所在的县城三等小站,同事Z捎回我上个月247元的工资,我当时惊讶那个月的收入怎么那么多!而在县城三等小站,当月职工的收入早已突破400元,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九几年县城某黄金地段的房价700多元一平,靠每月七八百元的收入去贷款买一套哪怕是顶层的楼房,我也没有能力。一位头脑灵光手头有些积蓄的同事,“过不了几年收入两三千”的判断证明了他的远见卓识,他毫不犹豫选中了一套户型好视野开阔的130平大宅,现在房价翻了几番,他生活在环境优美的花园小区悠哉悠哉。作为穷人,我憋屈在充斥着废气、噪音的重度污染铁西区郁郁寡欢,即使后来终于逃离了铁西区,充其量只能在县城边买了一套农村的小产权房,五楼爬上爬下苦不堪言。一位朋友当年戏谑我的居家“一看就是郊区的”。东攒西凑挤进城市圈有了个蜗居,依然是在远离市中心的城市边缘。哈哈哈,有点意思。

       当年母亲一位同事,孩子多,爱人患乳腺癌,经济拮据。出于同情,母亲借给那位同事10元钱,多年后同事还钱,母亲死活不收。那位同事提及旧事,心怀感恩。后来偶遇那位同事退休后街头卖蘑菇,生拉硬拽塞给我很多,盛情难却,我只好收下。雪中送炭的10元钱,给了困顿中的一个家庭一丝温暖,也成就了一段友情佳话。

      脾气倔犟的父亲,做了一辈子的临时工,母亲一人几十元的工资,养活一家五口人,总是捉襟见肘。父亲的朋友本来就少,老家一位关系要好的朋友张口借钱,父亲没能拿得出,总不能打肿脸充胖子吧,为此那位叔叔耿耿于怀了多年。乡亲们眼中,当工人干公家活挣工资的就是有钱人,说没钱谁相信?!当年在“农业学大寨”的样板村河北铺,为村电力立下汗马功劳的父亲,村支书让父亲随便挑选地皮盖房子,父亲苦笑着谢绝了村支书的好意。半世漂泊,居无定所,工厂借居,镇上租房,父亲何曾不想有一套自己的宅院?!奈何贫穷惹祸,囊中羞涩!当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家终于有了一所宅院,乔迁之时,听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回忆在老家几位唐姐不顾亲情撕破脸皮胡搅蛮缠不让我家盖房的霸道,那一刻父亲心中一定会五味杂陈。父亲勤快,但命运多舛,我不抱怨父亲离世时的两手空空。

       除了买书,不抽烟不喝酒不开车,常有人质疑我装穷。我也纳闷,工作近四十年到底攒了多少钱?!屈指可数,羞愧汗颜。钱都到哪里去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穷,但似乎又穷得心安理得。再穷,我不会亏欠任何一份人情,不会让别人戳脊梁骨。我不艳羡富人的花天酒地与纸醉金迷,不会去刻意巴结迎合,穷人有穷人的活法,远离富人就是了。

       年近花甲,始自童年,一个穷孩子的淘金梦不再延续,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泡沫般破碎。

     “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又是万万不能的。”------以前虽未曾视金钱为粪土,但的确对“一个人整天只想着赚钱浑身沾满世俗的铜臭”不屑一顾也因此终止了一段感情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物质决定意识”,说白了其实很容易理解。手头缺银两,买不起豪宅,买不起车,过不了富人的生活,生活质量会下降,生活品味也就无从谈起,自然也会被势利小人“狗眼看人低”。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老祖宗总结的相当到位。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当个一事无成的小工人, 撑不死饿不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钱多钱少,够用就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钱多有什么用?!

       嘴馋了买点好菜改善一下生活,高兴了约上三五知己喝点小酒,安安静静地读一本自己喜欢的书,养几盆赏心悦目的花卉------生活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穷点怕什么?!

       是啊,穷点怕什么?!

       哈哈,不妨阿Q,姑且这样聊以自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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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纸作者:林林总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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